【山城夫妇】明月为证
中秋节快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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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43年，徐碧城回了重庆。那一年，她在上海成了一枚废弃的棋子，再没有什么价值。她于多个藏身之所间不停辗转，终于在入秋后的一天突然想起一年前也是这样的天气里，逃亡路上唐山海握着她的手说：你回重庆去吧，再也别回来。
徐碧城早想过要走，但她觉得唐山海的魂在上海，她舍不得。而这天一场雨后，她把帽檐压得低低的，漫步在弄堂的暗处，恍然找到了重庆的感觉，于是就想，好像是该回去了。
初见唐山海的那天，重庆刚下过雨，天阴沉着，空气却是清新的。徐碧城坐在戴老板的办公室里，手心里已紧张出了汗。
门外传来利落的脚步声，木板吱吱呀呀，然后是叩门声。戴老板说了声进，徐碧城抬起头，见那人一身军装站的笔直。
“鄙人唐山海，机要处主任。”
他伸出手，身子微微前倾。
“你好，我、我叫徐碧城。”
徐碧城此时脸涨的通红，怯怯地和唐山海握了手。
戴老板交代了几句，叫他们抓紧磨合，随后让他们离开了。
办公室外的走廊里，徐碧城低着头，时而偷瞥一眼唐山海。他目不斜视，眼里像是有日光下澄澈的清潭，衬得阴云笼罩下脸颊的轮廓也是发着光的。嘴角似是轻挑着微笑，含着几分气定神闲成竹在胸。或许是因为军装贴身，他鼻梁上沁出了汗珠——然后徐碧城注意到他鼻尖竟有一颗黑痣，不甚明显，却莫名戳中她内心深处，让她一瞬间有几分心安。
“你看我做什么？”
唐山海忽然停了下来，转过身面对徐碧城。徐碧城比他矮了一头，像个做错事的孩子，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。
“徐小姐，我们是搭档，你不必怕我。往后的日子，还请多关照。”
徐碧城坐在嘉陵江边，从回忆中回过神来。不过是两年之前，却感觉是上辈子的事了。滔滔江水依旧 ，徐碧城抬头望了望天空。这夜是中秋夜，阴天，无月。不像两年前的这天，月亮出奇的圆。
那时候唐山海和徐碧城刚接触不久，对外做戏还是在谈恋爱的阶段。中秋之夜，徐碧城压着帽檐，从盘旋的山路走下去，在江边看到了一个等候已久的背影。
唐山海见她谨慎的样子，忍俊不禁道：“你可以更自然一些，别人不会起疑的。”
“你…你在批评我？”
唐山海把她揽进怀里，手心却虚虚的没有碰到她的身体。
“不是，” 他说，“只是你的样子，像个毫无经验的扒手。”
徐碧城贴着唐山海温暖的胸膛，被他这么一说便有些脸红了。
“今年的月亮好圆啊，” 唐山海抬头望天，“往年这段时间重庆都是连日阴雨，哪里看得见月亮。”
徐碧城一想，确实如此。顺着唐山海的视线望去，明月高悬，还能清晰地看到月前有几缕浮云。
“唐先生，我…我说了，你别笑话我，” 徐碧城开口道，“戴老板让我做，但我总觉得我做不来这事，我不是个好搭档。我自己无所谓的，怕是拖累了唐先生。”
她一口气说完，眼睛盯着江水不敢抬头。
“做不来什么，与我做夫妻吗？” 唐山海笑道，“那我问你，刚才我们谈话间，身后经过了几个人？”
“五个…不，六个。”
“江上过了几艘船？”
“三艘。” 徐碧城想了一下，语气更加坚定了。
“谁说你不是好搭档？你只是要自信一些。”
徐碧城意外得到了唐山海的表扬，眯起眼咧嘴笑了。唐山海为了让这初出茅庐的小姑娘更加安心，就举起手来：
“明月为证：我唐山海，誓与搭档徐碧城，互相帮助，互相信任，忠于彼此，忠于党国，保证完成任务；披荆斩棘，粉身碎骨，在所不辞。”
徐碧城也学着唐山海的样子说了同样的话。说完二人会心一笑。
明月为证……
徐碧城抬起头，此时暗蓝色的夜空蒙着雾，丝毫不见月亮的踪影，身旁也不再有个温暖的肩膀供她依靠。
她鼻子一酸，揉了揉微红的眼眶。家道中落后她就过过两次中秋节，都是和唐山海一起。第一次他们在月下宣誓，第二次就是在上海了。
那天营救行动失败，二人也徒增了嫌疑。唐山海没有责备她，而是为她擦去眼泪，跟她说，活着真好。然后到厨房去拿了什么东西出来。
“红糖糍耙，好不容易托人买来的，去年你说喜欢吃。你尝尝，和重庆的味道一模一样。”
重庆中秋夜是吃糍耙的。徐碧城咬了一口那沾着糖的糯米，甜到了心里。
“别再说自己是累赘了。明月为证，不记得了？”
明月为证。
这夜山城无圆月。
明月为证。
这夜佳节念故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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